Skip to content
Start main Content

遊於藝:太湖滄浪三人書法展

記滄浪三家之翰墨因緣

書法作為一種書寫藝術,在中國淵源流長。從符號表意的實用書寫文字,逐漸在字體、筆劃、結構與審美意上發展演變,而成為書家抒發創作的純粹藝術表現,緣沿已有三千年之久。其間不但書體歷經篆、隸、草、行、楷等多樣之演進;作為一種藝術,在實踐上,因歷代書家之創造,更演繹出複多樣之風格與各種深奧精微的方法與理論。因之,書法不但與繪畫並稱中國視覺藝術上之雙璧,更在世界精緻藝術史中獨樹一格,成為中華文化之表徵。

書法的傳習,在傳統中國,因與識字、科舉進身的實際需要結合,握管弄墨普及民間。然而廿世紀以來,隨著科學之昌熾與現代化之講求,硬筆字廣為流行。因此,或謂書法藝術有知音日寡之嘆!然而從另一方面看來,正因為書法藝術源於實用的書寫文字,而此書寫文字仍是今日中國人賴以溝通的主要媒介。因此,即使書法在踐習上,已大大不同於往日;然而作為一種藝術仍然深入中國人生活的各個層面。舉凡日常生活中的個人書信便條,商店行號招牌,名勝古蹟之匾額、碑刻等等,優美動人的書法,往往不知其所以然地牽動炎皇子係們的美感神經,而使之動容流連。此外,中國書法的感染力亦遠及域外,除了日、韓民族長久以來之效隨外,間或啟發了本世紀中在西方大行共道的抽象表現主義藝術,更遑論許多非漢字讀者,亦對其變幻無窮的抽象美感與音樂性律動嚮往不已。由此可見,中國書法藝術不但超越時空,更兼具現代性。

本世紀初以來,中國書學之薪火,自吳昌磌(1844-1927)、沈寐叟(1850-1922)等諸大家之後,雖亦代不乏人;唯世紀中葉以來,稍中衰之勢。因此有華人德君,在蘇州鼓吹提倡,號召當代中青年書法、篆刻同好,於一九八七年,共同組成一個跨地區的民間業餘團體一滄浪書社。滄浪社友,在社會上各居不同行業,所從事雖未必皆與書畫藝術相關,然皆貧樂道之士,為遂切磋學問書藝之志,每年相約在中國名勝古蹟雅集,藉現代“客館”方式(所到之處,為人作字、篆刻),支付盤纏。又不分彼此,同心捐獻作品義賣,以籌印社友作品集,等等今之古人作風,令人感佩。近年來,其社友作品在海內外多次之展出,已引起各方之目,引譽為中國青代書家之中堅,其中幾位心力學者,更贏得不少殷切的期許。

此次滄浪三人展,乃書社創始人華人德君與科大之種種因緣際會而得促成;又囚地利之便,而以居太湖之濱的三人組成。蘇州的華君之外,邀同無錫的胡倫光與宜興的儲雲二君共同展出。華君是公譽的學者型書家,北大出身的圖書館善本學家。書道之外,學問文章都卓然可觀。其書學直溯唐以前之碑版、簡牘。眾體皆備,而以隸書圓勁舒展之用茟與精密之結字,最具個人特色。華君秉性本謙和,加上對佛學的鑽研(維摩為號可見),以及一度對弘一法師(1880﹣1942)書風之仰慕與神交,因此凝煉出一穆虛和、超塵出俗的獨特風格。所謂“書為心畫”、子如其人”,以之總括華君人與書之蘊藉從容,再恰當不過的了。

胡倫光,作品常署名二觀堂主人。典出劉熈載《書概》,謂書學有二觀:觀物與觀我。無獨有偶地,其個人之藝術才華,亦如其號,書法、篆刻雙絕,二者皆可觀。其書學,致力於三代金文、六朝碑誌及造像記。兼擅各體,並融合成為自家風貌。用筆遲重,結體緊密,穿插有奇趣。篆刻治印亦直蹈古人堂奧,以周秦古璽、漢印為宗,並參其他。又因長久鑽研古代金文、瓦當、墓誌與造像;文字之外,亦受其上之圖像啟發,因以之治印、作邊款,甚至奏刀戲作各種佛、道乃至風俗圖像之磚刻。其造型、線條皆古拙清峻,趣味雋永,與其印蜕一樣,自成一格。此外,胡君創作的另一特色是常將其書、篆刻與所作之磚刻搨片共冶一爐,並在形式與內容上融合無間,因而構成一幅幅圖文並茂,古趣生的現代像記。

儲雲,書學也先從北魏為起點,溯流而上,魏碑而後漢碑。尤好章草,於傳世書蹟外,育接取法於考古岀土的西簡牘文書。參酌變化,以逆折錯落筆致,創造拙厚洒脱,極具個人面目的行草書。此外他又鑽研三代金文,集古文篆籀為聯,旁及繪畫,師法黃賓虹(1865﹣1955)古樸蒼厚的山水畫路。又因居處宜興一中國紫砂茶壺之鄉,間亦展其長才於壺上,鐫刻書畫,營另一番可喜可觀的壷中天地。

以上三家,其書風除了各具特色,各有所長之外;其書學之道的共通點在於三人皆以清末民初以來金石書學之途徑為依歸。不拾唐以後人之遺唾,而溯源詰奧,直探古代鐘鼎、石鼓、碑版等古文字之靈釆。勤勉力學,卻又不津津於波磔規格,僅納其筆勢精華於一己之筆端,取古拙澀進一而作自然之流露,因能融合變化而成就其各家之自我風格。觀其人之書篆刻,除了引發吾人思古之悠情,與之馳騁神遊古往今來之書學精粹外;亦得飽覽一幅幅別岀心裁,圖文並茂並具現代感的篇章,而作一番美的宴饗。識與不識都是話外了!

李慧漱